采访王水头 | 三十年航海生涯,苦和累就是生活中的一味调味剂
1很高兴您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,您喜欢我怎么称呼您呢?王水头?王水手长?或是桂生?您好。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,第一次可能喊我水头,彼此熟悉了,叫老王就行了。2王水头,您的诗歌写的非常好,看着就很振奋人心的感觉,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写诗的呢?能写出这样优美的诗歌,是因为大量的阅读吗?您过奖了,谈不上非常好,纯粹是业余爱好,还停留在业余阶段。有时自我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催人奋进的感觉,可能和性格及生长环境有关系。一直以来比较喜欢静下来写写弄弄,这还包括书法这一块。船上空余时间很多,我是把别人打牌、斗地主的时间用来写豆腐块文章了,以前个人订了很多纸质刊物,包括《读者》,《散文选刊》等等,现在网络时代,我在手机上关注了很多纯文学性公众号,乐此不彼。但真正开始写诗也就近几年的事,所以有时自己也觉得很稚嫩,架构有余,韵味不足。如果开始就做这件事,到现在说不定剑走偏锋,业余发展成专业了,呵呵,同时期同学船员中有这样例子。通过您的诗歌就可以感受到您是非常热爱生活的人,那么总会有人说做船员很苦,尤其是普通船员更苦,您是怎么理解这样的话的呢?您为什么选择了船员这个行业呢?您说的热爱生活,这点我很认同。说到热爱生活应该还是和人的性格有关,热爱生活在生活中必然豁达,心胸宽广,随遇而安。如果不是这样,我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。我是九O年国家政策招聘进入上海远*的几百名海员之一,这几百名海员中百分之八九十已成为资深船长老轨,说我懈怠也好,说不思进取也好,总之是被拍在了沙滩上。如果不热爱生活,那么在这如今的航运乱象中还怎么生存。这里说的航运乱象丝毫没有贬低航运或航运人的意思。三十年航海生涯,做过近三十艘船舶,包括灵便型,巴拿马型,好望角型散杂货船,集装箱船,滚装船,工程船。载重量有小到六千吨,大到三十万吨国之重器。有小到仅两条船的个体船东,更多的是国际知名船东,如阳明、长荣、希腊高士迈、香港华林、美国金科、丹麦Clipper、日本Navious、香远、新加坡公司等等,还有就是现在的地中海航运公司。混派过南韩、越南、俄罗斯、乌克兰、希腊、菲律宾、保加利亚、台湾、香港多个国家或地区船员。说到苦,我想不同时代,不同环境对苦的认知理解是不同的,我这样说,大家肯定赞同。大跃进时代,人们饿着肚子大炼钢铁没有谁叫苦,现在的年轻人衣食无忧,工厂三班倒时会叫苦喊累的大有人在,少年不识苦滋味啊。如今船上物质生活条件已是今非昔比,九十年代我曾做过两条三十年的老龄船,船上空调坏了修不好,常年没有空调,我在上面做了十个月至一年,这如果放在现在是不可想象的,也没有人去干。就我个人而言,三十年船已经跑过来了,再回过头去看,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,云淡风轻,苦和累也就是生活中的一味调味剂。当然时代在变迁,社会在发展进步,也不能用老眼光来苛求现在的年轻人,他们或许并没有错,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权利。岁月从不败匠人,我还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工匠,但起码是一个带缆工,一个维修工或者一个油漆匠。三十年航海生涯,宝贵的青春年华在大海中度过,失去很多的同时肯定也得到了很多,那就是金钱也买不到的精神财富及航海阅历,这种财富多少万分之一的人才会拥有。朋友这样和我说,我不认为是恭维逢迎之托词,甚至也这样认同,对不起这样说船员兄弟不要喷我啊。二十五年上海远*服务经历,若要问我得到了什么,在上万人中入党是上海远*对我一个普通人的最大奖赏。我知足,我感恩,所以我热爱生活,现在我毫无愧色地说,没负韶华,没负春光。4您的家人支持您做海员吗?现在陆地上机会也多起来,家人有没有建议您转行陆地上的一些工作呢?借助我们的平台可以表达下您想对家人说的话。上面谈了很多对苦的看法,真要说苦,最苦的是家人。因为做船员,家里里里外外、大事小情全是妻子一个人操持,记得家里房子装修还不到一半即催上船,儿子从小到大吃喝拉撒,从读书升学到工作全由她掌控。船员在船久了,会和社会脱节,严重点甚至于不识人间烟火,也造就了做海员的老婆必须坚强,吃得了苦,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,船员拿再多的薪水也不为高。我是个只会写不会说的人,平时不擅言辞,甚至有点腼腆,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表达过对家人的愧疚,今天我想借助并感谢贵平台,对妻子说一声:“老婆,你辛苦了!以前欠下的只等退休后慢慢弥补,到时我们一起手挽手识人间烟火味,唱田园放牧歌,逛世外桃源景,慢慢变老吧。”5在您的航海生涯中,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人或事吗?我是九O年招聘进上海远*公司的,当时根据党中央国务院扶贫政策,分别在江苏山东安徽等地农村招收高中生进远洋公司脱贫致富,实际招生时已经违背了初衷,比如在江苏南京溧水江菱等富裕地区也招了很多船员,而就当时招录的门槛之高,盛况空前前所未有,招录的公平公正性不亚于高考。就我而言,全乡九张表格,一百多人参加选聘考试才能拿到,然后全县近千人考试,录取108人。身体体检参照选招飞行员标准。当时情形想必那些乡党船员肯定还记忆犹新,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。我们是首批上海远*外派船员,第二年招录时直接在高考分数线中录取。我有个老乡同事当年在省重点高中读书是拔尖生,其父亲是老船员,他选择高中辍学来到我们公司,可见当时规格之高,当然他现在也是资深船舶管理人。还有一件事至今印象深刻,记得当时在上海培训时,国务院有位司长来看望我们,他说他听说过有人家里卖粮食卖造房子材料用来托人找关系,想进远*公司但进不了,勉励我们珍惜政府提供的难得机遇和条件,好好学技术,争取早上船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时势弄人。我费点墨写这些陈年芝麻往事,丝毫没有抬高船员职业地位之意,我也没有这个能耐。社会在保持可持续性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阵痛,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呈现出来。时下这种航海状况正是国家在发展,社会在高歌猛进的必然趋势,显然和疫情等无关,若干年后,有些行业会必然淘汰甚至消亡,这是本人之陋见。至于其他在船印象深刻的人或事,每条船总归有一两个或一两件,我正努力往大脑中贮存或搜寻,或许某一天会以某种形式见诸报端亦或平台。实际上在过去的媒体上已见点滴,这里不便赘述。6目前想做机工水手的,正在考机工水手证的,已经考完等待上船的朋友数量一直在增加,您想对这些即将上船的朋友们说点什么呢?也对海嫂群体说点什么吧!我想告诉即将上船的朋友们,如果决意去做一件事,譬如做水手或机工或其他职位船员,就不要再问你自己和别人值不值得,心甘情愿才能理所当然,理所当然才会义无反顾。患得患失只能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烦恼,尤其在这三分险的船上。值此送给那些在婚姻人生十字路口徘徊的准海嫂们,若干年后,生活会告诉你,你做了一道十分正确的人生选择题。致敬海嫂,因为有你们,我们吃得舒心,干得开心,睡得踏实而温馨。更因为你们,海员生活前程无忧,高光亮丽……